长篇小说连载:莲塘浮生——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2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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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学生妹友玲突然一激灵
话说,1933年7月的一天下午挨近傍晚的时候,福州吉庇巷人为有肉绒店的童工店员、12岁的程天尺,按老板林方正的吩咐,拎着一篮子本店产品,跟着来店做家访的道南小学老师、婶婆吴雅茹,去了她家。
吴雅茹不是天尺的婶婆,是老板林方正儿女们的婶婆。
吴雅茹已故丈夫林皓民是林方正本族的叔叔,林方正应当管吴雅茹叫“家婶”。
家婶=婶婶。
古人,对人称自己的家人,往往在称谓前加“家”字作为谦辞。
例如:家父、家母、家兄、家嫂、家姐、家叔、家姑、家舅……
后来语言发展变化,“家”字渐渐消失,直接用“我”替代,省事。
以至于后来发生了不懂这些词的意思而乱用的事情。
程老汉曾经见过古装电视剧里出现了“你家父”、“我令尊”这样的胡扯。

有两个带“家”字的称谓仍在福州话里存活。
一个是“家叔”,一个是“家舅”。
另一个称谓在粤语里保留下来:家姐。
福州话里,“家叔”是“叔叔”,“家叔”的妻子是“家婶”。
但是,高一辈的,祖父的弟弟,直接就是“叔公”而不是“家叔公”。
祖父弟弟的妻子,直接就是“婶婆”而不是“家婶婆”。
到了婶婆家,天尺吓了一跳。
原来,天天从他眼前飘过,被他偷偷起名“侬囝囝(画中人)”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学生妹,竟然就是这位婶婆的女儿。
天尺既感到意外,又有点害怕。
读者“踏上九紫金山岭20128209”留言问:“天尺害怕是不是因为那个油渣四舍五入后多收了‘侬囝囝’半分钱?”
不是啦,天尺早忘了自己曾在店里接待过这位“侬囝囝”。
顾客来来往往,只来过一次两次的顾客,店员通常记不住。
而且,收费四舍五入,店员都会在货物上补偿顾客,就是多抓那么几块油渣给顾客。

天尺也是这样。
这是他老板教的。
老板说这是诚实待客之道。
许多商家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做的时候,天尺会告诉顾客:“半分钱我多掏几楞油渣乞汝。”半分钱我多拿几块油渣给你。
那次接待友玲,他也是这么做的。
接待任何客人,他都会这么做。
那天尺在婶婆家见到“侬囝囝”,害怕什么呢?
害怕自己每天都盯着人家看,人家可能误会。
原先,完全不认识,误会就误会,无所谓。
街上人来人往,你只是其中一个,你还不让我看?
你又怎么能够不让我看?
难道你每次路过,我都要闭眼?
这是你家的路哦?
天尺曾在心里排演过很多遍自我辩解的大戏。
可是,这套大戏是针对一个路人编排的。
“仱沉了(现在完了)”,这个女孩是老板的亲戚,是老板家叔的女儿,跟老板平辈的,是老板的妹妹,是老板孩子们的姑姑……
这就没理可讲了。
不过呢,有惊无险,那女孩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她问了她妈妈:“只隻依弟是底侬?”这个弟弟是什么人?
天尺不知道,那个女孩只是装傻。
友玲心里其实也不踏实,她也有点担心对方识破她。

她问妈妈“只隻依弟是底侬”,其实是先发制人,对眼前这个“纳闷瓜”宣示:不要以为我注意过你,我根本就不曾注意过你,我都没看过你一眼。
话说那天,友玲接过天尺手里的箂箂(篮子),把里面的一包肉绒拿出来交给大弟弟拿着,把里面的一包油渣拿出来交给小弟弟拿着,剩下一个小瓮(里面装的是猪油)她自己拿着,那箂箂就腾空了。
她一只手把箂箂递给“纳闷瓜”,“纳闷瓜”把箂箂接过去,对她母亲说了声“婶婆,我仱行去(我走了)”,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友玲比平时早一点上学,为的是顺路给人为有肉绒店的老板送回礼。
母亲吴雅茹让她拿了一包上好的建瓯吉阳白莲,回赠给人为有肉绒店老板“依正哥”。
友玲的祖父做闽北木材生意,家里有许多闽北特产。
当友玲快到肉绒店的时候,远远地就往肉绒店柜台里看。
殆了(糟了),柜台里站的不是“纳闷瓜”,是一个大人。
当时柜台里站着的是依贤,陈金贤,天尺的师兄,20来岁。
友玲不认识依贤。
友玲心里开始埋怨母亲。
早晨吴雅茹叫友玲带着那包莲子顺路送给人为有肉绒店的老板依正哥,友玲就很不乐意。
小孩子都不喜欢跟不太熟悉的成年人远亲打交道。
友玲对母亲说:“我共伊生份卖八熟,我怎样掏乞伊?”我跟他陌生不熟悉,我怎么给他?
生份=生分=陌生。福州人不说“陌生”,也不说“生分”,只说“生份”。
母亲不以为然:“汝共伊讲汝是我诸娘囝就是了。”你跟他讲你是我女儿就是了。
大人说得容易,小孩觉得很难。
再说了,友玲知道,给人家送回礼,对方免不了还会推推让让客套一番。
收礼的一方说:“哎呀,伓通啊伓通!”哎呀,不敢啊不敢。
送礼的一方说:“伓通客气,伓通客气!”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如此这般,三番五次,推来推去。
很烦。
可是友玲懂事,见母亲坚持,自己就不敢不遵从。

她眼珠一转,想到了“纳闷瓜”。
“将莲子掏乞纳闷瓜也卖晓偌夥平直。”将莲子拿给纳闷瓜也不晓得多简单。
她的这句“内心独白”意译就是:把莲子交给纳闷瓜不就完了吗?
可是走到人为有肉绒店了,才发现,今天纳闷瓜没在站柜台。
天天都在,偏偏今天不在。
讨厌!
友玲站在肉绒店门前不知所措。
好在当时刚好有顾客光顾,那个大人店员忙着招呼顾客,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前那个学生妹。
友玲不好意思站在肉绒店门前发呆,就只能继续往前走。
边走边想:“放昼辰候掏乞‘纳闷瓜’也会使。”放中午学(把莲子)交给“纳闷瓜”也可以。
可是过了肉绒店一段路,还没到吉庇巷东口的时候,她突然灵机一动:“告许隻依哥去告纳闷瓜出来就是了。”叫那个哥哥去叫纳闷瓜出来就是了。
她马上掉头往回走。
来到肉绒店一看,诶,变戏法一样,柜台里现在站的是“纳闷瓜”。
友玲简直是惊喜了。
天尺刚才是被依贤替换去吃早饭。
天尺看见友玲就问:“依妹,汝今旦会趁只爿行过来?”你今天会从这边走过来?趁=从。
作为店员,12岁的天尺早已练就不怕生的职业基本功。
昨天刚刚见过这个依妹,天尺已经将她默认为不再是暗地里的“老熟人”而是正常的老熟人了。
可是他没有察觉到,他这句话不打自招地暴露了自己的一个黑历史,就是,他对这个依妹暗中观察了很久,连她此时此刻应该从西往东走而不是从东往西走都一清二楚。
可是,那个依妹、“侬囝囝(画中人)”,也完全没有察觉到“纳闷瓜”的这个“口误”。

我只能说,真是两小无猜啊。
孩子们的世界真单纯。
友玲顺着“纳闷瓜”的话说:“我行遘许边头乍想起卖记去蜀样事计。”我走到那一头从想起忘记掉一件事。
友玲没说实话,实话是,自己其实是没见到天尺就不知所措地走了。
单纯,但也不傻,对不对?
友玲从书包里拿出那包莲子递给天尺,说:“依弟,只包莲子汝掏乞汝老板。”弟弟,这包莲子你拿给你老板。
天尺说:“汝自家掏裡去乞伊固卖好?”你自家拿进去给他不好吗?
友玲:“我赶时间去斋,起动汝了。”我赶时间上学,劳驾你了。起动=劳驾。
天尺说:“会使会使。”可以可以。天尺喜欢这个女孩,就答应了她,把莲子收了放在柜台里侧的橱子里。
友玲转身要走,天尺问:“汝号什乇?我怎样共老板讲?”你叫什么?我怎样跟老板讲?
友玲并不转身只转过头来说:“汝就讲昨暝婶婆掏其。”你就讲昨天婶婆拿的。
天尺不依,非要问:“汝号什乇哩?”你叫什么呢?
友玲没辙,只好说:“我号依玲。”我叫依玲。
说完,友玲居然觉得耳根热了。
她脸红了。
柜台里面的“老师傅”天尺老神在在地问:“哦,是侧玉爿加蜀隻‘时令’其‘令’字?固是侧玉爿加双木林?”是不是斜玉旁加一个“时令”的“令”字?还是斜玉旁加双木林?
普通话里,玲与琳不同音。前者后鼻音,后者前鼻音。
但是福州话没有后鼻音,全都是前鼻音。玲与琳是同音字。
友玲边说边撤退:“侧玉爿加蜀隻‘时令’其‘令’字。”斜玉旁加一个“时令”的“令”。
说完就走了。
友玲如释重负。
欧耶,完成任务!
她轻快地离开肉绒店,往吉庇巷东口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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